四絃,天涯何處覓知音

今天明明沒有什麼事情,還以為可以準時下班的,沒想到又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給耽誤,當茉莉起水泡的腳踏著無力的腳步踏進地下停車場時,已經快要十點了。

伸了個懶腰,用力的打個喝欠,一邊想著回到家以後一定要先去洗一個澡,替可憐的腳舒舒服服的泡泡熱水,然後慵懶的躺在床上看一個小時的電視,喝一杯阿姑親手釀的葡萄酒,然後輕輕鬆鬆的睡個覺。

鑰匙插進了機車的鑰匙孔,老舊的機車發出嗚咽的哀鳴吵著要罷工,茉莉只好架起這台沒用的舊機車,用力踩著引擎的踏板,卻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討厭!」

踹了踹不合作的爛機車一腳,這台車齡十年的老機車事實十八歲時阿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雖然是破舊的二手車,但是平常也還算堪用,至少不會不合作的說罷工就罷工,只有上次出車禍的時候他稍微鬧了脾氣,隔天卻依然奇蹟似的讓茉莉騎著它上班也再也沒有故障過,今天不曉得有事怎麼搞的,竟然說不動就是動!

算了!趁現在還有捷運還沒有停駛,她還是認命的去搭末班車吧。但低頭看著自己快要爆炸的腳,她又忍不住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從公司走到最近的捷運站也要十分鐘,她可不確定自己的腳還可不可以撐過這段路程啊……

就當她無力的坐在機車上脫下了腳上的高跟鞋,望著滲出濃水的腳指頭,想著要怎麼回家的同時,一輛車停在她的身邊,並且搖下了車窗。

「妳怎麼了?」車子裡的男人對她說道。

她認出了是那一個酷酷的男人,害羞的立刻收起了起水泡的腳。道:

「沒……沒事啦!」

沒想到那個男人沒有就此作罷,還走下了車,走到她的身邊指著她的腳。

「妳的腳受傷了嗎?」

「穿高跟鞋起水泡而已啦。」

「給我看看。」

「我……我才不要咧!」

「怎麼,難不成妳真的有腳臭嗎?」他笑了起來,感情是想到今天在電梯裡的事情了。

「才沒有咧!」知道他一定是為了今天在電梯裡發生的事在消遣她,茉莉忍不住生氣的皺起了眉。

「那就脫下鞋子讓我看一下啊。」

「要看就給你看嘛。」脫下了高跟鞋,微微抬起又紅又腫的腳。

陳少強蹲低了身子認真的端詳起她那雙可憐的腳掌,微蹙起眉頭的表情讓茉莉紅起了了臉,害羞的道:

「我沒事啦,幾個水泡而已……」

「妳等我一下。」

說著他又返回了車上,拿了一個小小的急救包,當他又蹲低著身子身手觸摸茉莉的腳掌時,她下意識縮了縮。

「你想幹麻?」她大叫,對於他即將觸摸到自己敏感的小腳有些害羞。

「傷口總要處理一下吧,不然很容易感染的。」

不等她同意,陳少強已經拿著酒精紗布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她受傷的腳,然後在她起水泡的腳指頭上貼上了小小的ok繃。

「這樣就好了,記得要讓傷口保持乾燥。」

他的舉動簡直讓她害羞到了極點,紅著臉傻傻的點點頭,望著剛剛被她觸摸過的腳愣愣的說不出話。

「妳有去看醫生嗎?」

「啊……?」她還是傻呼呼的無法專心。

「上次車禍有去看醫生嗎?」

呆若木雞的她快速搖搖頭。

「為什麼沒有去?」

「就…….皮肉傷而已啦。」

「我不是叫妳要打電話給我嗎?為什麼沒有打?」

「就……忘記了啦。」

其實是糊塗的她把那張紙條跟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給洗爛了,所以根本沒有辦法連絡他,但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他賠償的事情,只是覺得有點懊惱,自己竟然弄丟了「天使」的電話號碼。

「忘記?怎麼會有人出了車禍還會忘記求償的呢?」他疑惑的皺起了眉。

「反正也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所以就算了啦。」見到他這麼專注的神情,直覺得小心肝撲通撲通的亂跳。

「妳那天大聲的罵那個路人可沒有這麼就算了啊,還以為妳是一個精明的人呢,怎麼其實傻呼呼的?」他笑。

而她的臉更紅了。原來在他的眼裡,對自己的第一映像竟然是對路人開罵的瘋婆子啊?

「時間不早了,一個女人在外逗留危險,妳快點回家吧。」

「我也想啊,可是我的破機車發不動。」指著生鏽的鑰匙孔無奈的搖搖頭。

「讓我試試。」

茉莉看著他伸出了大手,乖乖的把鑰匙交給了他。

將鑰匙插進鑰匙孔,輕輕的轉動,按下電源催動油門,機車竟然乖乖的發動了,引擎發出了正常的運轉的聲音。

「好了,這樣不就發動了?」

「見鬼了!剛剛怎麼發都發不動的,為什麼你一試就可以?」茉莉傻眼。

「妳這台機車太舊了,不穩定是常有的事,應該換新車了吧?」

「用習慣了也有感情了嘛,況且這是我阿爸送給我的禮物,怎麼可以隨便拋棄他呢?直到他真的壽終正寢了再說吧。」她一邊說著,一邊戴上了安全帽。

對於她的念舊,陳少強笑了笑,也不再勸她應該淘汰這台破舊的機車,道:

「等一下騎車要小心一點喔。」

「知道了!掰!」

茉莉笑著對他揮揮手,催動油門越走越遠,看著後照鏡裡面的他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

回到了家,洗完了澡,坐再床上吹頭髮時望著貼著ok繃的腳趾,又想起了他溫柔的的舉動,呆呆的偷笑了起來。

原來阿爸沒說錯,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天使哩!

正當茉莉還想著陳少強而傻呼呼的笑著的同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接起電話之後,話筒另一端傳來的是大嗓門阿姑中氣十足的聲音。

「茉莉啊,阿未睏啊?」

茉莉將手機拿離耳朵十公分,就怕脆弱的耳膜會被阿姑的大嗓門震破。對著話筒說道:

「阿姑……妳還沒睡喔?瞎咪代治?」

「就妳阿爸生前買的那塊地現還在我的名下,妳什麼時候要回來把過戶的代治給他辦一辦啦?」

「阿姑,慢慢來啦,反正地在那邊也不會跑掉啊。」

「不行啦!那是妳阿爸要給妳的嫁妝,還是快點把過戶辦一辦啦,妳阿爸一直說要在上面蓋一個大房子給妳住,阿姑正在籌錢啦,看看過幾年阿姑的定存到期,然後再跟兩個會子就有錢可以蓋了。」

阿姑越說越大聲,茉莉的頭也忍不住痛了起來,開始出現了耳鳴的現象。又道:

「不用了啦!自從九二一之後還有誰敢住在中部的山上啊?那塊地就先放著吧。」

「我也這樣跟妳阿爸說,說這一塊地沒有行情了啦,但是他就是堅持要把它買回來啊,實在是吼……」

「只要阿爸高興就好了。」茉莉玩著自己的貼ok繃的腳指。

「講來講去都要怪妳那個不負責任的老母啦!生下來就把妳丟給妳阿爸還不打緊,竟然還好意思讓拿妳阿爸賣地的錢,那是妳的嫁妝咧!哪有做老母的這個樣子啦?」

茉莉可以想像阿姑在電話那頭激動的表情,立刻試圖撫平她快要爆炸的情緒:

「算了啦!都這麼久的事情了,其實有沒有那一塊地對我來說一點差別都沒有,況且我嫁不嫁的出去都還是個問題咧,最主要是阿爸會覺得心安就好了。」

「妳跟妳阿爸一樣啦,都這麼好欺負,所以才會被別人吃的死死的啦!氣死人了啦!」

「人家不是說吃虧就是佔便宜嗎?妳看我都吃的那麼胖了咧!」茉莉笑著戳了戳自己圓潤的臉頰。

「妳哪有胖啊?女孩子要有一點肉才漂亮啊!不要亂減肥弄壞了身體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阿姑。」

對於從小沒有媽媽在身邊陪伴的茉莉而言,阿姑就像她的母親一樣,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茉莉。同村的小孩欺負她的時候,阿姑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有好的東西,阿姑一定會全部留給茉莉；當她哭著想要找媽媽的時候,阿姑也會心疼的抱著她痛哭。

「妳最近好不好啦?有沒有人欺負妳?三餐都有認真吃嗎?不要一天到晚吃外面賣的東西啦,那個不衛生味素又放很多,晚上回家要小心,最近很多色狼欺負女孩子的新聞,夭壽喔!一想到你在外面沒有人保護我就會心驚了。」

「阿姑,妳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聽見阿姑的聲音,彷彿一道暖流經過了她的心底,替在這個冷漠的城市凍傷的心加溫，鼻頭也不爭氣的酸了起來。

「妳這個孩子怎麼這麼苦命?我一想到妳以後都要跟別人說這一句話我就難過的受不了。」

「說什麼?」

「以後有人問起妳的阿爸,妳就要跟別人說：『我已經沒有阿爸了。』」

阿姑在電話那一頭這麼說著,她們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一下,然後也不約而同的隔著電話放聲大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