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絃,天涯何處覓知音

    「小子，你挺上道的啊。」

    那個穿著破西裝褲以及髒兮兮藍白拖的老頭露著大黃牙笑著，一邊吃著我請他吃的那個過期了四十七分鐘的微波便當時，他這麼對我說著。

    老實說，我這個人並不是什麼佛心來著的善心人士，請一個素昧平生的老頭吃便當、裝熟一點都不是我的作風，但是這個貌似幾百年沒有洗澡的流浪漢要是繼續躺在冰箱前面的走道上的話，在被調來其他門市支援第一天就被炒魷魚的人應該就是我了。

    之前這間門市的大夜班有交代，最近幾個月每天到了凌晨一點鐘的時候，就會有一個穿著一件破爛西裝褲、藍白拖、年紀大概五六十歲的流浪漢出現在這裡。心情好的時候，他會乖乖地待在書報區，隔著塑膠包膜以眼睛意淫三點若隱若現的翡翠雜誌封面女郎；心情不是很美麗的時候，就會像剛剛那樣躺在擺放啤酒的冰箱前面睡大覺。

    要是他出現的狀態是後者，那就千萬不要試圖去激怒他，否則會發生難以收拾的後果。

    曾經有一個沒有經驗的菜鳥大夜試圖將他趕出門市外頭，這個髒兮兮的流浪漢露出了一臉像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失神表情，然後迷迷糊糊地就脫了褲子蹲在啤酒的冰箱前拉了一泡其臭無比的屎，還光著屁股繞了整個門市，跑到放置茶葉蛋與關東煮的熟食台去拿旁邊的紙巾擦屁股，當場嚇壞了正在夾著熱狗的客人。那個可憐的菜鳥工讀生不僅被嚇壞了的客人投訴並且被開除了，當晚還要忍著衝天的臭氣與屈辱清理橫躺在啤酒冰箱前那一沱熱騰騰的屎。

    老鳥有交代，菜鳥要忍耐。

    在老闆沒有出現在門市巡視的時候，那老頭如果想睡的話就讓他睡吧，否則把他弄醒了又會脫序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演出拉屎或者撒尿的戲碼，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的。

    但是如果看見老闆出現了，這傢伙也不是不近人情不能商量的，只要好聲好氣地「請」他起床移駕到外頭，事後再請他吃點東西或者抽根菸他就會表現地比小白兔還要安分。

    吃完了便當，他安安分份的將垃圾丟進垃圾桶裡還記得資源要回收(真是一個有環保概念的流浪漢啊)，又低頭看了看什麼鬼都沒有的左手腕，對著一直在裝忙避免跟他眼神交會的我說道：

    「還有一點點時間，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了。」

    「故事？」

    我停下了手邊裝忙的工作，想起了之前這間門市的大夜曾經說過的，這個老頭在吃飽之後會變地異常健談，總會巴拉巴拉說一堆奇怪的廢話，例如叫他要記得每一期買相同一組號碼的彩卷，一組彩卷六個號碼外加一個額外的號碼，一定會開出大獎，但是香港六合彩根本就不是這樣玩的啊！問他是哪一期的又說他不記得了，只會假裝神秘地說，只要每一期花一百塊錢買一注，總有一天會變成獨得九億新台幣的億萬富翁；在大概既幾年以後會出現一場海嘯，會影響整個地球的人類，還千萬要小心一對兄弟，就算把錢花光了也絕對不要交給他們，不然會連買棺材的錢都不剩……之類的。

    嘖！還真不折不扣的神經病！淨煞有其事地說一堆不著邊際的瘋話。

    但是之前的大夜也交代過了，如果有時間肯跟他瞎哈拉、交陪一下感情，這傢伙也還算挺健談的，有些話倒也不妨姑且聽聽。之前他就曾經提醒過有一場颱風將會橫掃香港，之前的大夜班就是香港的僑生，但他確一直認為又是他在胡扯，結果山姆颱風真的在香港造成了重大災情，到現在都還在香港處理被颱風尾掃過的家，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代班。

    我想應該是沒有那麼神準，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情，補貨的車也還沒有抵達，而且離下班的時間也還早，就當打發時間隨便聽聽就好。

    「你知道項羽嗎？」

    「西……楚霸王？」

    「對！小子你不錯嘛！竟然知道呢。」

    「國……國中歷史有上過。」被這個瘋瘋癲癲的流浪漢稱讚我應該感到高興嗎？好謎的問題。

    「其實項羽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人，只是小氣了一點，他就不像劉備這麼大器所以拿不下天下。」

    「劉備？劉備是三國時候的那個吧……」我的歷史雖然差但我確定當年跟項羽對決的真的不是劉備吧？果然是個瘋子。

    「啊！說錯了！說錯了！是劉邦，誰叫他們兩個都姓劉，幾百年前也是一家人，很容易搞混的。」他大口的咬著過期五十三分鐘的御飯糰，又道：「總之啊，這個項羽人不錯，有家教又長地一表人才的，跟虞美人在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他望向遠方好像很欣慰地笑著。

     虞美人？幹麻說的好像跟人家很熟一樣啊。

    「只不過可惜死的早，他年他在烏江邊自刎的時候啊，那場面還真的是驚天地而泣鬼神，整個烏江邊的鳥都叫個不停，好像都在為他的英年早逝與壯志未酬惋惜。」

    「你……你怎麼知道當時整個烏江邊的鳥都在叫呢？」我的手上還夾著甜不辣，對他的唬爛終於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因為當時就在場啊。」他一手接過那隻過期三十秒甜不辣，大口咬下。

    「你在場？」

    「是啊，虞姬在下垓為了西楚霸王自殺的時候我也在場。」

    「是喔。」最好是啦！我百分之一百確定他在唬爛了。

    「項羽長地比金城武還挺拔、虞姬生地比蕭薔還要嬌媚，只可惜自古英雄氣短、紅顏薄命啊！」他好像很感嘆地皺起了眉頭，一邊拿著吃完的甜不辣竹籤開始戳著過期三分鐘的香菇貢丸。

    「就是說嘛！」雖然知道他是在瞎說一通，但我仍然很假惺惺的一邊放著解凍完的豬血糕，一邊點著頭。

    「所以說啊，有很多時候並不是有實力就會成功的。就像是朱元璋那個傢伙，竟然莫名奇妙地就當上了皇帝，可真是奇了！」

    呦？現在又想跟朱元璋裝熟了啦？我到要看看他要搞什麼把戲！

    「怎麼你認識他啊。」

    「不熟，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吃完了貢丸，他開始撈著關東煮的湯來喝了。

    「哦？」

    「就是在五大派圍攻光明頂的時候見了一面，那時他在少林當和尚，我則流浪到了崆峒派。」

    靠！五大派圍攻光明頂？這不是倚天屠龍記的橋段嗎？金庸的小說我都已經倒背如流了呢，這傢伙過然是小說看太多所以走火入魔了！

    「話說滅絕師太手中的倚天劍還真的是厲害，連張三豐都要讓他三分呢。」他空出了手比了個讚！

    「……」

    「小子，你幹麻露出一臉阿伯在唬爛的表情啊？我說的都是真的。」

    天啊！他終於看出我不耐煩的表情了嗎？謝天謝地。

    「不是我不相信你……」好啦，我承認我真的有點鄉愿行了吧？但是又忍不住說：「可是你說的事情太唬爛了，項羽在烏江邊自刎距離現在差不多也兩千多年了吧，而且元末明初跟現在也差了五六百年，你怎麼可能見過朱元璋？」

    「因為我可以穿越時空啊。」

   他說的好像他對電腦很拿手般理所當然。

    「穿越時空？」

    Good！傻話說完了現在又要來個穿越梗了是吧？

    「我不只曾經回到過去，我也曾到過未來。」

    「很好。」是唬爛的 !我竟然花了這麼多時間聽他說這些傻話。

    「而且沒有算錯的話，下一次穿越的時間，等了幾個月都沒來，不過我想應該就在最近了。」

    他又低下頭看了看他那左手腕上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的「國王的手錶」。

    「而且穿越時空的洞穴，就在那邊。」

    他的手指向了他時常躺在前面睡覺的啤酒冰櫃，真差點沒有讓我喉頭一甜在深夜的便利商店吐血而亡。

    「你好像不是很相信我說的話喔，不信你隨便問我十年後會發生的事情。」

    「好吧，你告訴我十年以後哪一個女明星會最紅？哪間公司的股票最有潛力。」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感興趣，因為我知道這個傢伙在瞎扯淡。

    「老實說股票這個玩意我涉獵的不是很多……」

   他終於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我也終於逮到機會可以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說：

   「你看吧！你果然在唬爛！」

   「也不是這個說啦！其實十年後的局勢買什麼股會賠了一屁股，不過好像有一間跟水果有關的公司…….我記得那間公司開發的產品將會影響全球人類的生活習慣，全球的人都趨之若鶩，就算漏夜排隊也要捧著鈔票購買，如果以這個來評論股價的話，應該就可以略知ㄧ二了吧。」

   「你也太扯了吧？有什麼水果會有人排隊購買的？香蕉還是蓮霧？」

   「唉呀！就跟你說我沒有涉獵啦！不過如果你問到女明星，我倒是可以告訴這個女孩十年後會變成華人歌壇的天后。」他從雜誌架上拿了本時報周刊，翻著內頁篇幅只有一頁的報導。「就是她了！以後全世界有華人的地區就都會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子。」

   我皺著眉頭看著那個女孩的照片，好像是一個發片不到一個月的新人，懷疑地說道：

   「不會吧，我覺得這個女孩很普通啊，臉那麼大嘴唇又那麼厚……雖然長地還算眉清目秀啦，但怎麼看也不像會大紅大紫。而且長相不突出就算了，身材還……」我將視線移到那真的很平庸的胸口，忍不住搖搖頭，要我相信這個臉蛋與身材都不算特殊的女孩會成為華人世界的天后，打死我都不相信！

   「是真的，她會大紅大紫的，只是時候未到。就像她的胸部一樣……時候到了自然會奇蹟似地變大。」

   流浪漢遮著嘴露出八卦的臉孔曖昧地笑了笑，還真讓人看了頭皮發麻。

   「胡扯！」

   「不相信？」

   「要穿越時空在科學上是說不通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穿越時空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時空的破洞並不是隨時都存在的，出現也沒有規律的週期性，有可以一百年都沒有發生，也可能在一小時之內就發生好幾次。」

   「那要滿足怎麼樣的條件才能穿越時空？」

   「首先要發生重大的能量變化，時空與時空之間才會產生破洞，大概就是像車諾比核爆或者是彗星撞地球之類的事情發生，就有能量啟動時空的破洞。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體質可以穿越時空，沒有那個體質的人只會在時空的夾縫之中變成碎片的；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預知什麼時候洞口將要啟動的，不過我的預測也也不是全套的，像我指知道最近一次的破洞會在這裡，時間會在凌晨的一點四十七分，卻老是抓不準是哪一天，所以在這裡等了好幾個月啊。」

   「所以你可以預知什麼時候時空會產生破洞、並且知道它在哪裡，而且你剛剛好就是那個可以穿越時空的體質？」

   他敲了敲桌面，指著我的鼻子。

   「you  got  it！」

   屁啦！簡直是鬼話連篇！

   「而你說，時空的破洞將在不遠的將來出現，而且位置就在我們店裡冰啤酒的冰箱。」

   「你進入狀況了！」

   以上的線索讓我以他的邏輯推測出合理的答案。

   「所以你現在是在等著時空的破洞打開嗎？」

   我看了看牆上的鐘，秒針剛剛走完一點四十六分…….

   「你答對！」他彈了下手指。

   突然之間天搖地動，他低頭看了看左手腕上國王的手錶，自言自語地道：

   「唉呀！一點四十七分了！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二十一號啊……真沒有想到會是在今天。」

   喀啦喀啦的聲音在耳邊不斷作響，地面好像真的要破掉了一樣，架子上的東西開始掉落在地上，冰箱的玻璃也承受不住擠壓開始破裂，我連站都快要站不穩，連忙躲在收銀台的下方，只見他朝著冰啤酒的冰箱走了過去。

   「不要過去！危險啊！」

   媽的 !他真的瘋了以為自己可以穿越 ,穿個死人頭啦 !

   「小子，跟你聊地很愉快！我要穿越了喔！後會有期！」

   瞬間整個城市的燈都好像失去了能量而熄滅，我的眼睛最後一個看見的就，是他瘦小的背影走向冰箱.......是他口中說的穿越時空的洞口。

   經過了像天長地久一樣，但實際上只有一分多鐘的的搖晃以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拖著發抖的雙腿走向啤酒的冰櫃，確定他沒有在這陣地震而被整間便利商店的商品給壓死。

   摸著黑到達了散落一地啤酒的冰箱前，他確實已經不見了。

   或許就像他說的，他已經穿越到另一個時空去了。

   一分鐘之前說什麼也不相信的我，現在卻沒有懷疑地接受了，他真的穿越了。

   那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會在哪個時空呢？

    如過下次你也遇見了這個流浪漢的話，那就耐心地，聽他把故事說完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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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流浪漢

配角:便利商店大夜(應該勉強算是第2類型的配角吧)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