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絃,天涯何處覓知音

      也許這世界上的每一人都在等待,等待一次與天使相遇的機會。

                                                              Ω

     上午七點半,鬧鐘響起了,在被窩裡掙扎了一下,然後慌亂的關掉了吵死人的鬧鐘,並且告訴自己再賴床兩分鐘就好了…..

      沒想到下一次張開眼睛已經是八點十分,嚇的賴茉莉立刻從床上彈的起來,狼狽的爬進浴室裡梳洗,因為在九點的時候將要面臨人生最重要的一場面試。

      隨便梳了梳打結的頭髮,紮上簡單的馬尾,畫了一個淡淡的妝,套上那第一百零一套面試專用套裝,穿上那昨天才買的高跟鞋,帶上手錶拎著包包,嘴裡叼著半片吐司,三步併兩步下樓之後還不忘跟做資源回收的阿婆問聲早。

      戴上了安全帽,跨上快要解體的老舊機車,催動油門發出了可怕的哀鳴,一路朝向今天要面試的公司出發,是否就此展開人生新的旅程?

      其實二十五歲的她除了唸書的時候偶爾打打工,並沒有什麼工作經驗,雖然擁有國立大學的學歷,但是一畢業卻沒有馬上投入職場,倒是選擇回家幫忙自耕農的阿爸打理上千公頃的葡萄園,因為她實在放心不下身體不好的阿爸,所以當所有同年齡的女孩一踏出學校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時,她卻自願待在鄉下當一個農夫也樂此不疲。

     直到去年,阿爸的心臟終於無法承受負荷,在一個寒流來襲的夜晚安祥的在自己的床鋪上過世了,嘴角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一切似乎都有預兆,還記得那一天的夜晚,阿爸突然心血來潮,要茉莉跟他一塊下棋泡泡茶,一邊喝著茶,阿爸開始跟她聊起過去的事情,不知不覺的聊起了茉莉的媽媽。

     茉莉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只有偶而從阿姑那裡聽過關於媽媽的事情,阿姑總是氣呼呼的說媽媽是一個拋夫棄女的壞女人,反倒是阿爸提起媽媽的時候總是笑著,而且沒有一句怨言。

     小的時候每當茉莉委屈的向阿爸哭訴鄰居都笑她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小孩時,阿爸就會呵呵地笑著,用佈滿厚繭的手拍拍她的臉,溫柔的說:

   「誰說茉莉沒有媽媽?茉莉的媽媽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喔。」

   「最漂亮的女人?像電視上的大明星一樣漂亮嗎?」茉莉一邊吸著鼻涕一邊問道。

    阿爸總是笑著,說:「比大明星還要漂亮呢。」

   「比大明星還要漂亮?」

   「是啊,在阿爸的心中,茉莉的媽媽就是天使喔。」微笑在阿爸的皺紋裡漾開了。

   「天使?」

   「總有一天,茉莉也會找到自己的天使喔,那時候茉莉就會明白阿爸再說什麼了。」

      那時阿爸的笑始終輝映在茉莉的記憶裡,從來不曾褪色,讓小小的茉莉永遠都相信阿爸真的見過了天使。

      茉莉始終沒有見到阿爸的天使,但是阿爸卻被真正的天使給帶到天堂上去了。

     在臨終的前一個晚上阿爸告訴茉莉,她的母親再生下她不久之後為了追尋自己的夢想離開了他們,對於母親,茉莉唯一確定的只有身分證背後那個名子。

      阿爸一直很後悔深愛她的自己怎麼沒有早一點讓他的天使飛翔?怎麼沒有早一點讓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天堂?早一點找到自己的天使?

     說著,阿爸笑了,並且握起了茉莉的手,要她也該開始飛翔,用力的張開翅膀飛向自己幸福的天堂,並且找到自己的天使。

      阿爸過世了,於是茉莉聽了阿爸的話,來到了這個叫做台北的陌生城市,開始用盡全身的力氣助跑了。

      一邊想著,一邊騎著機車的茉莉竟然留下了眼淚模糊了視線,沒有注意到從轉角閃過的汽車…….

   「啊!」

    「碰!」

      機車應聲倒地,她也平行的飛了五公尺遠……

    茉莉也狼狽的跌了個狗吃屎,以大字型撲倒在人來人往的斑馬線上……

    天啊!她掛了嗎?

    就在她剛開始要依循阿爸的遺願努力衝刺之前葛屁了?不會吧,老天爺……

    茉莉的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有一個人把跌了個狗吃屎的她給翻了過來,讓她的臉朝向了天空,正對著刺眼的陽光而睜不開眼睛。

      難道她真的也跟阿爸一樣要上了天堂?紅顏薄命了真是…….

    正當她還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個操著閩南語口音的阿伯推了推她的肩膀。

    「阿密陀佛喔!小姐,妳沒代治吧?」還以為毫無反應的茉莉已經掛了,司機囀頭緊張的對著車裡的人大叫:「怎麼辦?這個小姐好像死掉了!」

陳少強下了車,蹲低了身子望著躺在地上沒有反應的女人,掀開了她的安全帽護目鏡,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眼前的男人有著濃濃的眉毛,黝黑的皮膚還有一張剛毅的臉,就算穿了一身黑,也掩蓋不了渾身耀眼的光芒……

好酷的男人喔,是天使嗎?要帶她上天堂了嗎?當她這麼想著的同時,酷酷的天使開口了:

「小姐,妳沒事吧?」

茉莉搖搖頭,傻傻的盯著眼前這個像天使的男子,還張大的嘴巴,完全忘記自己已經橫躺載尖峰時刻的台北街頭,嚴重阻礙了交通。

「叭!」

一聲尖銳的喇叭聲將她拉回了現實。

「幹!既然沒死就閃遠一點啊!老子趕著上班欸!」

一聽見那台開著黑色golf的車主搖下車窗的叫罵聲,茉莉立刻從驚嚇中醒來,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指著那個沒有同情心的傢伙大罵:

「你這個人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我都已經倒在地上了你還在那叫個屁啊?!你以為出車禍是我願意的嗎?現在還沒七月就要趕著去投胎啊?難道要看別人撲街死在斑馬線上才爽嗎?世界上就是有你這種沒同情心、不顧別人死活的人才會大亂的!」

golf的車主沒想到自己會踢到了鐵板,被車撞的剽悍女孩竟然還有心情與力氣跳起來跟他吵架,簡直嚇呆了!立刻搖起車窗,見到綠燈亮起馬上猛催油門加速離開,不敢再跟這個受了傷還兇巴巴的女人對嗆。

「媽的!」茉莉火大。

「小姐,你還好嗎?要不要送妳去醫院?」

陳少強拍拍她的肩膀微微蹙起了眉頭,對於這個女人不怕事的精神有些驚訝,但是還是沒有忘記關心她的傷勢。

茉莉瞪著那台golf的車尾燈低聲的罵著,完全忘記自己上一分鐘才被車子給撞了,直到那個肇事的車主露出了微微的驚愕,並且憂心忡忡的向茉莉詢忘傷勢,她才稍微想起自己剛剛出了車禍的這一檔事。

「啊…….好痛喔!」

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絲襪被粗糙的柏油路磨破了一個大洞,連膝蓋和手肘都已經血肉糢糊,好險自己帶的是全罩安全帽,不然這樣「犁田」的下場就是整個左邊的臉頰都會被地面磨爛然後毀容啊!

「看起來妳傷的不輕,我送你去醫院好嗎?」那個男人似乎頗有誠意的說道。

「不行啦!我趕著去面試…….啊!我快要遲到了!」望著手上的錶,已經快要九點半,茉莉著急的叫了出來。

「可是妳受傷了。」雖然他一臉酷樣,卻看的出是真新的替她擔心而不是怕惹麻煩。

「一點皮肉傷而已,沒關係啦!這場面試很重要,我一定要去。」茉莉已經顧不得身上的傷,牽起了躺在地上的破機車,無奈卻怎麼樣也發不動,直到機車發出的嗚咽的低鳴宣告罷工,她用力的踹了踹機車,大叫:「shit!爛機車!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給我故障!」

「妳要去哪裡面試?我載妳去吧?」那個一臉酷斃了的男子說道。

「可……可以嗎?」望著眼這個酷酷的男人,茉莉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沒別的辦法了，妳跟我上車吧!」

「好,謝謝!」茉莉感激的點點頭,沒想到這個人情淡如水的城市也會有這樣的好人!感謝老天爺!

「老黃,留下來幫這個小姐處理她的機車,我開車送她一程。」

「好的。」

坐上了車,茉莉從副駕駛座望著眼前的這一位善心人事,不知是驚魂未定還是看傻了眼,她的雙眼仍然痴痴的望著這個男人連眨眼都捨不得。

「要到哪裡?」陳少強發動了車。

這才驚覺自己像個白痴的眼神望著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很不禮貌,才緊張的道:

「東…..東方建設。」

「妳說什麼?」他疑惑的皺起了眉。

茉莉來以為是嚇傻了的自己口齒不清,便仔仔細細的說一便:

「我要到東方建設,就是從這邊過去,然後再下三個紅綠燈,然後再左轉,之後…..。」

不等茉莉說完,他便力落的甩尾迴轉,連續超了好幾輛車,還「不小心」闖了紅燈,繞過了小路,在三分鐘之內抵達東方建設的大樓下,快的連茉莉都還來不及反應就抵達目的地。

「已經到了。」

茉莉嚇的說不出話來,傻傻的握著車門邊的手把露出了一點驚愕,直到那個一臉酷樣的男人在便條紙留下自己的電話,並且將紙條塞進她冰冷的手中,道:

「這是我的電話,妳所以的損失包括醫藥費、機車甚至是精神賠償我都會替妳負責到底,只要有任何問題就打這個電話, 知道嗎?」

茉莉望著他沒啥表情的酷臉呆呆點點頭,完全說不出話來。

「東方建設已經到了,快點下車吧。」

「喔……好!謝謝!」

這才驚覺自已快遲到的茉莉急急忙忙的跳下了車,以手刀的速度衝進了東方建設的大樓,在千鈞一髮之際跳進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隨手將那個男人給他的紙條塞進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