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絃,天涯何處覓知音

找不到明明,他們只好回到醫院，但病床卻已經空蕩蕩。

她不告而別的走了,留給許淑媛的是雙重打擊,因為她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個不能分割的愛。

「怎麼會這樣?這真的是我的報應嗎?」許淑媛崩潰的哭著。

陳少強靈機一動,道:

「不要慌張。我會把茉莉帶回來,請妳一定要找到明明,並且說服她捐骨髓給茉莉。」

說完了便頭也不回的奔出了病房,火速驅車來到了她一定會到的地方。

因為他知道茉莉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回家。

台北車站的第三月台上,五分鐘後就有一輛南下的自強號會進站,她必須用最後的力量撐著不讓自己昏倒,怕自己會失去意識,所以反覆背訟著回家的路途。

「坐上九點三十七分的自強號,到了彰化站的時候就要下車……然後走出月台,買一張到大村的電車票,票價是十八塊錢,看到了鐵軌旁邊的風車,就到家了……就到家了。」她虛弱的默念著,好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忘記,就會回不了家了。

同時她想起了他,蒼白的臉上綻開一絲微笑。

若是一定要選擇有哪些回憶可以帶去下輩子?兩件事情一定不能遺忘。

一個是回家的路,另一個就是他臉上難得的微笑。她永遠都會記得,他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還要帥很多……

其實,她是幸運的吧?

因為那天早上的那一場車禍,天使飛進了她的世界,用它隱形的翅膀幫她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裡擋風,讓她終於感覺到了溫暖,也帶她找到了她的媽媽。

雖然,幸福那麼的短暫,但……她總算也是得到過了對吧?好險那天自己有跟她告白,因為沒有說出那一句「我喜歡你」,現在應該會很遺憾吧?

九點三十七分的自強號進站了,轟隆隆的風切聲呼嘯而過,預告著她將要離開這一座城市,也離開天使的身邊。此刻她竟然有些捨不得這座城市,因為要是沒有這麼硬梆梆的城市,哪裡還會看見他冷酷的外表下隱藏著那最柔軟的心?

火車門開了,是該離開的時候,她撐起了身子低著頭走向車門,卻有一堅強的手牢牢的抓住了她。

「別走!」

他的聲音還夾雜著喘息,深怕自己慢了一步。

抬頭望著他,她努力的笑著,因為不想他最後見到的竟然是一張哭喪的臉。道:

「對不起,沒有跟你說一聲再見就走了。」

「留下來。」他說。

「如果我會死掉,我希望跟阿爸一樣死在自己的家。」茉莉低著頭,怕在多看他一眼會捨不得離開。

「妳不會死。」

「我想回家。」

「好,我帶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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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路開著車往南走,這世界就彷彿只剩下他們倆個人一樣,好安靜。

「我們,快要到了。」他握住了她的手,怕她一不小心就會一覺不醒。

茉莉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專心開車的他,覺得很快樂。如果她來不及回家,握著他溫暖的手,死在他的身邊似乎也是一種恩賜。只因為那個人是他,她的天使。

車子終於開進了這個寧靜的小鄉村,正因為所有人都睡著了,所以引擎正在運作的聲音讓因為擔憂著茉莉而睡不好的賴金枝驚醒了。她走出門外,見到陳少強從副駕駛座上抱著一個小小的身體走了過來。

「茉莉……」賴金枝狂奔了過去,看見被化學治療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茉莉難過的哭了。

「阿姑,不要哭。我,終於回到家了。」

「妳回家了,妳回家了。」賴金枝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知道這是他最後的願望,就是死在自己的家裡。

「阿姑,我好累,可不可以幫我舖床。」

「好,阿姑這就去幫妳舖床,讓妳好好的睡一覺。」

賴金枝替茉莉舖好了床,陳少強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因為不忍看她殘弱的如風中殘燭的模樣,賴金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退出了門外,她知道此刻的茉莉一定很想把握時間跟最喜歡的人相處。

茉莉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他,然後笑了。

「妳在笑什麼?」

「我現在,非常高興。」

「但是我非常傷心。」

「為什麼?」

「我怕妳真的放棄了自己。」

茉莉安靜了一下,又道:

「你可不可以……陪我躺一下。」

他點了點頭,側躺著望著茉莉,雙手緊握著茉莉小小的手掌。

「答應我,不要死。」

茉莉沒有回答,只有笑著說:

「你真的很好。」

「妳也很好,比誰都好。」

「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

「妳可不可以當我的女朋友?」

她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我不要你因為可憐我而這麼做。」

「我不是因為可憐妳才要妳做我的女朋友。」

「那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很喜歡妳,非常非常喜歡妳。」

她笑了,眼淚也控制不住的往眼眶外流。

她親吻了他的淚眼,她的額頭、蒼白的唇。

「你好過份,這樣會讓我不甘心死掉。」

「那就努力的活下來,為我而活。」

茉莉哭泣著不知道應該搖頭還是點頭。

「妳就住進我的心,我的心,就是妳的家。」